事情要从那年国民党落败逃到台湾说起，老李的父亲是国民党军队部下，留下小时候的老李一个人在大陆，当年和老李父亲有亲戚关系的都遭受了裙带牵连，老李就学和就业都吃了闭门羹，好不容易去宁夏开荒，身上的钱还有连衣服裤子都被人偷了去，老李向我们说起这段的时候我我仿佛看到到他心底的悲伤，后来他父亲也没有再回来……

由于某种原因，成年后的老李并没有成家，据他回忆，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子，订婚酒都办了，彩礼也送了，谁敢想那竟是个骗人钱财的黑心女子，怀了4个月的身孕都去打掉了，从此老李心灰意冷不再娶妻，到了晚年孤身一人。

种种遭遇并没有打倒他，反而使他练就了极强的生活自理能力，几年前因为脑中风住了院，出院后的他不免留下一些后遗症，虽然不敢说健步如飞，但身子骨还是硬朗的很，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，床头柜也是整理的干净整洁，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阿公之一。70多岁的他一个有关系要好的大侄子，平时我们看他来的也不多，逢年过节倒是会带些好吃的来看看他。

两年多之前，老李被诊断为肺癌，每个人都有对生命延续的渴望，他也很积极配合我们的治疗，老李总说他有健忘症，每天私底下问我昨天晚上值班护士的名字，日积月累，他把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和人都对上了号，我调侃他说:你是不是把我们的名字都记住，万一犯了错你跑去护士长那里告我们的状吧？他说:女人的名字就是被用来叫的，总不能喊哎或者喂吧！后来，更厉害了，他听到我的声音就能把我认出来，我每次去换瓶，总会和我聊上几句 ，天文地理，时政军事，菜米油盐，阴沟烂泥他似乎都有“涉猎”。

前前后后他住了好多次院了，每次都是一个人来，他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，有一次他要求我给他倒点热水，我本想借着换瓶开溜的，想想他一个人挺可怜的，心里一软屁颠屁颠跑去帮他打开水。有时候他还是会提奇奇怪怪的要求，我并没有苛责于他，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尽量都帮他实现。

病情在逐渐地加重，正值清明之际，心里总是十分地忐忑不安，我多希望他还是那个健谈的老李，我想听听他肚子里还有多少没倒完的墨水。绝大多数病人最后的归属大家都心知肚明，我只希望死神的脚步慢一点，再慢一点……

有时候又很矛盾，有些病人受尽病痛的折磨，有人看到针头就害怕，有人一进到医院就血压飙升等等，温柔和关怀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一剂治病的良方。工作中，我们合法地给患者穿刺、注射，甚至医生在给病人麻醉后失去知觉的时候，或切割或缝合，很容易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，人人都有生病的时候，当我们脱下白大褂被医生呵斥的时候也会有种种不适之感，虽然不能感同身受，也应当心有戚戚，学会换位思考。

郑芳芳

2019.4.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