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手中握着那个表皮泛着红晕的苹果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清晨从附近水果店挑选时的凉意。上午巡视病房时，我瞥见患者陈大伯攥着外配药单匆匆出门的背影，那时的我并未料到，这个看似平常的工作日，会因一只苹果而泛起层层涟漪。

临近正午，电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陈大伯面色铁青地疾步走到护士站前，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，重重地砸在他紧攥着的药单上。陈大伯是一位肠癌术后化疗的患者，此刻，他双眼通红，猛地将药单拍在台面，愤怒地吼道：“你们到底会不会开药？我跑了三趟！癌症还没复发，我却要被累死了！”

打印机的嗡鸣声中，我看到他后颈被汗水浸透的衣领。系统显示医嘱已发送，但院外药店却始终收不到信息。看着陈大伯因用力攥着药单而发白的手指，我忽然想起早上交班时医生提及，陈大伯家属因家中有事，这次还是他独自来办理的入院。我赶忙低声道歉：“陈大伯，真的非常抱歉，是我们医院系统出了问题，让您这么折腾，来回跑了这么多趟。我先扶您回病房休息吧。”

我将陈大伯扶回病房，输上液体时，已到中午。

老人情绪依旧激动，在病房里哽咽着，眼角泛泪：“化疗药你们都能耽误！我这一把老骨头，从住院部到药店来回跑……”我看见了他微微发颤的双手，问道：“陈大伯您还没吃午饭吧？”他点头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，却看得人心中一紧。

我想起早上带的苹果，可以让陈大伯先垫垫肚子，便拿来走到病房。看到行李边上散落一地的药单，我仔细将药单整理好，放入大伯的收纳袋。在整理时，一张特别的“药单”映入眼帘：那是一只药单折成的纸船，上面的铅笔印痕还留着“萱萱生日快乐”。

拿起那只纸船，我把苹果递到陈大伯眼前，陈大伯的瞳孔猛地收缩，语气有些生硬：“你以为送个水果这事就过去了？我……”

“您孙女生日快到了？”我轻声说道。

大伯惊讶地看向我，指尖微微颤抖：“这纸船是化疗前夜折的，本想藏在礼物盒最底层，不小心掉出来了。你们看看，就因为这些出问题的机器，我连给孩子送个礼物的时间都被耽误了……”

我温柔地回应：“大伯，我能感受到您对孙女的爱。这次被耽误，您生气的不光是因为化疗，更是心疼没法按时送达这份礼物，对不对？”陈大伯听到后，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，不再发泄怒火，而是接过了苹果，指尖摩挲着苹果皮上的纹路，开始缓缓向我吐露这一路抗癌的艰辛以及对孙女的思念与愧疚。

在之后的日子里，只要有空，我就会去看望陈大伯，和他一起“重写”属于他的故事。我笑着说：“大伯，等您身体彻底好了，下次萱萱生日的时候，咱们提前好好筹划，准备一个大惊喜，肯定比这个纸船还让她开心。”慢慢地，陈大伯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，不再总是沉浸在疾病和那次买药波折带来的负面情绪中，而是开始满怀期待地憧憬未来，积极主动地配合治疗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陈大伯的病情逐渐好转。出院前，我准备了一个“治疗文件”，其中记录了陈大伯在治疗过程中的点滴进步，也收集了陈大伯为孙女书写的满是爱意的话语。陈大伯一页页仔细翻看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我笑着说：“大伯，您看，这些都是您努力的成果，也是您对萱萱爱的印记。您出院了，就把这个本子带回去，等萱萱长大了，给她看看，她就知道您为她付出了多少。”

再次见到他是一年后的春天。

我背对着电梯门忙碌着，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：“小林护士！”我转过身，看到精神矍铄的陈大伯。“小林护士，我这次来复查！”他声音里带着雀跃，拉着我聊起这半年来的生活：“小林，这次复查，我的各项指标都挺不错。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开心，偶尔去公园散散步，也经常和萱萱视频聊天。真的特别感谢你，也谢谢你的苹果，是你让我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。”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，在他眼角的笑纹里织出细碎的金。

患者脸上笑容的暖，正是我们护理的温度，它从来不在宏大叙事里，它是一个小小的苹果，是一次真诚的倾听，是看见患者不仅仅是病历上的床号，更是带着体温的、有痛感也有期待的生命。我们不仅仅是一名护士，更是患者故事的倾听者、参与者和改写者。

窗外的树又抽出新芽，我望着走廊里往来的身影，手中的苹果渐渐染上体温。原来，治愈也从来不是单向的给予，当我们真正弯下腰，用眼睛去看见患者的疲惫，用双手去触碰他们的焦虑，那些微小的善意就会像苹果的种子，在彼此心里长出枝繁叶茂的春天。

编辑：张莹莹  校对：陈辉军  审核：王文荷  终审：尤国美 吴丽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