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,请慢点,再慢点

时间:2020-08-05点击数:1719次作者:超级管理员

那是父亲的第一次重病,我是一名护士,也是家中的独女。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,我很少会想到与至亲的生离死别,偶尔闪过的念头也觉得是自己在庸人自扰,胡思乱想,甩头一笑而过,似乎仗着还年轻,似乎有意逃避,想着未来可期,岁月静好,自己依然会有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爱自己和家人。可是,意外总是在明天之前到来。远在省外疗养的最后一晚,10点半多,接到母亲的电话,电话里母亲着急诉说着身旁父亲的不适,剧烈头痛,恶心、呕吐,颈项强直明显,她的无助,她的焦虑、担忧,她的孤立无援,还有父亲的痛苦全在这电波里。我开始慌张,无力感让我开始不知所措,但深刻明白此刻的自己最该保持冷静,我应及时联系丈夫去家里带父亲就医。深夜11点、2000多公里的距离,我在异地、马路边、昏黄的路灯下,这座不夜城仍灯火辉煌,车水马龙,除了打电话求助,我什么都做不了。

母亲反复诉说着父亲的疼痛难耐,她开始哭泣。除了电话里的安慰,给不了任何的支持与陪伴。急诊头颅CT提示考虑动脉瘤破裂出血,开始崩溃,强忍泪水,需要及时作出选择,一是入住我院ICU等待病情稳定再转院,但是医疗条件及医疗团队力量有限,期间出现再次出血将无法给予最好的医疗救助;二是及时转上级医院,但路途中恶化将无能为力。

几番商量及医生的建议下,选择后者,所幸比较稳定的到达上级医院,此时已凌晨两点。电话中急诊科仍嘈杂声一片,此时父亲意识出现模糊,因头痛开始躁动不安,母亲反复说着:医生怎么还没来看,怎么还没来。电话中急诊科护士解释医生正在手术,此时的我已完全角色转换成家属,情绪带动下我也无法理解为何急诊脑出血病人医生不立马赶来查看,难道病情还不够重吗,开始在电话中质问护士,争吵、理论,我也成为了自己口中无理取闹、蛮不讲理的家属。行CTA检查后提示阴性,已安排转入神经外科ICU。此时才开始冷静,凌晨4点,此时的夜已开始沉寂。窗外已飘起了小雨,整个世界开始安静,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抽泣声。

探视时间是下午3-4点。辗转飞机、火车到达医院已是下午1点半多了,监护室门口已满是等待探视的家属,老远看见母亲目光呆滞、满脸疲惫得站着,虽有亲戚陪伴在侧,却也似乎无处安放自己,当我来到她跟前,呼唤她时,她只是扶着我的肩,一时无语凝咽,好想抱抱她,但我们也只是默默站着门口。我询问母亲早上医生查房怎么说,她说“血管造影也显示阴性,只能继续观察”。3点,监护室的门开了,但门口横放了一张桌子,护工按惯例说了一句“只能在门口看看,不要进来”。父亲穿着白色病员服,闭着眼睛,鼻导管,心电监护,比较烦躁,双手不自主乱抓,双腿总是要屈曲,身旁的护士拍拍父亲,告诉他:“做了检查腹股沟处沙袋正压迫着呢,腿不要弯曲”,然后护士用双手按压着父亲的腿,他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下,伸直双腿后又闭上眼睛了。眼前的一幕幕,难以控制的流泪,一声声呼喊着的“爸爸,爸爸......”,都只是睁一下眼后又睡去。探视时间一到,门一关就是守候,等待与焦虑、期盼。

在监护室的第三天,在门外等待查房结束,主治医生谈话说“目前病情应该算平稳,血管造影与CTA均提示阴性,可能在目前来说是好的,但是不能排除血块包裹住动脉瘤引起的假阴性,现在我们复查头颅CT,如果出血量较前吸收就可转出至普通病房。”所幸出血量并未增多,也已转普通病房,父亲也能认识我和母亲,只是神志仍模糊,他无法认知时间、地点,总是说着头痛、脖子酸、腰痛,一痛便开始哭泣,如小孩一般,深知病情所致,现能在身边陪伴与照顾已是好的开始。来看望父亲的人很多,但是他过后还是忘记了。

第六天,父亲开始神志转清,他能记起发病的那晚,但中间的六天他总说无法记起,但总说那天能听见我在叫他,但眼睛老睁不开。我说“是啊,那我就和你说说这几天的事吧,都替你记着呢。”和父亲之间的谈话从未如现在多,父亲本是不善言语之人,平时说得最多也许就是“吃饭了;少玩手机;早点睡觉”,后来随着嫁人,成了自己的小家,说的话更是少了。接下来的几天慢慢的,父亲开始可以下床活动,可以自己吃饭,如厕,一切都在慢慢的变好。

时间,请你慢点,再慢点,让陪伴更久一点。